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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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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9 章

沈卿之偏過頭,瞧向纜車外勻速後退的風景,突然就覺得有些缺氧。

奇怪,明明剛才她在山道上一往無前時,還感覺氣息很充足。

纜車經過轉彎處,車身猛烈一顫,於是心不在焉的沈卿之,身子順著光滑的鐵質座椅急速傾斜。

“小心!”顧錦容傾身,雙手穩住沈卿之的手臂,將險些從座椅上掉落的人重新提拎起來。

後背是柔.軟的觸感,梔子花的氣息,更濃了。

沈卿之兩.腿有些發軟,她扶住座椅欄桿,勉力坐直身子,額上新滲出的虛汗彰顯著方才的驚魂未定。

“謝謝啊。”她遞給顧錦容一個禮貌的笑容,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。

“你在緊張。”

簡簡單單四個字,便猶如投入湖心的小石子,劃破沈卿之佯裝平靜的表面。

顧錦容見沈卿之咬著唇不發聲,自顧道:“是因為昨晚我說的那些話嗎?”

對方如此直白,這讓沈卿之很難再獨自演下去。

現在是早上九點半,距離顧錦容昨晚說的“追一追”不足十個小時。

雖然這個話題後面沒有繼續深入下去,但在之後的相處中,顧錦容卻是一直都很認真地踐行著諾言。

事實上,沈卿之初時是有些享受這樣被“追一追”的感覺,盡管對方追人的方式,與她想象中的有些不大一樣。

只是這般享受還未持續多久,她便先敗給了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緒。

在兩人的關系中,她本就愛多想,只是之前刻意控制,才不至於顯得那般患得患失。

而顧錦容昨晚疑似表白的行為,便像是打開了她思緒的閘門,讓那些積攢已久的紛繁心思,徹底失了牽制。

短短不到十個小時,她走神發呆情緒起伏的頻率,高到令人發指。

說好的要矜持,可現如今顧錦容分明還沒有做什麽,她便已經快要繳械投降,矜持不了一點。

既然偽裝難以繼續,沈卿之便只能稍微坦誠一些。

“是,你昨晚說的那些話,是個正常人都沒法做到毫不在意,我又不是個泥偶。你明知我一定會被影響,可你還是說了。”

這話說得理不直氣也壯,聽著倒像是在責怪顧錦容的不是了。

被莫名扣鍋的顧錦容,非但沒有生氣,反而眼底笑意明顯。

“卿卿這麽好,這些年應該也有不少人對你說過類似的話吧,那以前你也這樣?”

沈卿之咬牙,氣得想要鼓起腮幫子,又硬是將那口氣給咽了回去。

這明明就是黑心肝的鍋,怎麽還帶反將一軍?其他人說什麽與我何幹!

顧錦容被沈卿之目光威脅,仍是堅持點破事實。

“讓我來猜猜,以卿卿的性格,定是會覺得別人喜歡你是很正常的事,因為你身上最不缺乏的就是自……自信。

“所以你應該不會因為旁人對你的喜歡就心神不寧,更不會因此還需要在人前演戲。

“可從昨晚到今日,你一共走神了五次、假笑了七次,看著我發呆了九次,這說明……

“你在意我。”

纜車行過山澗,奔流的水聲形成回響,沈卿之兩只耳朵嗡嗡的,最後只剩下四個字。

“你在意我。”

簡簡單單的四個字,經那人之口親自說出,卻在一瞬間徹底擊垮她心底最脆弱的防線。

她突然間鼻頭酸的厲害,手背下意識地抹了一把臉,竟是濕.淋.淋的。

她一口氣湧上心口,再開口時,竟是帶著哭腔。

“對,沒錯,我就是在意你,我不止現在在意你,我在九年前便十分在意你!

“你一直都知道,可是那又怎麽樣?你還不是一聲不吭,說走就走,連只言片語都不曾留下!

“你知道要將一個在意的人忘記,需要花多長的時間,多大的勇氣嗎?

“你不知道,你一聲不吭地離開,又一聲不吭地回來,還故意來撩撥我。

“我是沒出息,一被撩就上鉤。可是然後呢,等我再次離不開你的時候,你又全身而退嗎?

“你為什麽非要說出來,我明明剛剛都給你使眼神了,有些事情心照不宣不好嗎?

“我……嗚……”

沈卿之越說越難受,最後便只剩下嗚咽,明明被喜歡的人表白該是一件十分開心的事,可她這會兒卻非常難過。

有些想法埋藏在心底已久,若不是剛剛被激得說出來,或許連她自己,都不能窺得全貌。

她想要被顧錦容在意,想要被顧錦容喜歡,卻又害怕自己對顧錦容太過在意,太過喜歡。

這種想法,其實有點自私,卻是動物趨利避害的本能。

女孩子的眼淚像珍珠,大顆大顆的往外淌。

顧錦容抽了好幾張紙巾,依然無法將心愛之人的眼淚盡數拭去。

一直以來,她只當自家小姑娘是個傲嬌的性子,卻沒想到竟還藏著這般隱秘的心事。

當年之事,走得匆忙,她自以為已經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,卻不曾想給小姑娘帶來這麽大的傷害。

回來這麽久,她一心想著從頭開始,竟從未想過解釋。

顧錦容將被淚水染濕的紙巾暫時收進外衣衣兜,一手攬住哭得搖搖欲墜的女孩,一手輕拍著她的背安撫,“我答應你,以後都不會再離開你了。”

“我不信!”沈卿之剛還哭得傷心,這會兒卻像是形成條件反射般反駁。

要是沒記錯的話,以前這人還說過打算以後留校,讓自己考Y大去做她學妹呢。

女人的嘴,騙人的鬼!有一就有二!

顧錦容見原本哭得十分傷心的人,將“不信”說得如此鏗鏘有力,有些哭笑不得。

看來自己在小姑娘心中的形象,信譽值很低啊。

纜車環行,車內有些顛簸。顧錦容伸出兩條胳膊,將懷中之人圈得更緊一些,強迫自己去回憶本不願再提及的往事。

“當年我父母,在國外出了車禍,很嚴重,我不得不立刻前去處理。但是,我給你留了信。”

沈卿之以前只知道顧錦容的雙親一直都在國外,卻從未聽說過車禍一事,想來消息封鎖得十分嚴密。

此時她見顧錦容眉宇間的憂愁模樣,也顧不得自己傷心,而是擔憂道:“那伯父伯母現在都還好嗎?”

顧錦容見沈卿之終於止住了眼淚,伸手揉了揉她頭上的呆毛,籲出口氣道。

“他們當年做了場大手術,所幸後來命都保住了,在M國休養了兩年,之後便無甚大礙。”

“哦,那就好。”沈卿之提起的一顆心又放下,隨即又覺得哪裏不對。

“那既然伯父伯母只用了兩年就痊愈了,你為什麽今年才回來?”

顧錦容眼神黯了黯,盡量讓自己冷靜,這般回憶著。

“當年那場車禍,受傷的不止是我家裏人,但責任卻主要在我家。所以,我需要留下善後、償債……”

償債,多麽嚴重的一個詞。

可明明事故發生的時候,顧錦容本人與事故現場還隔著個大洋。她那會兒,也不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。

沈卿之拽著顧錦容的胳膊,看著她如今以一副旁觀者的姿態回憶著當年的慘禍。

“當年和我爸媽坐在同一輛車裏的,還有他們好友一家。

“叔叔當場身亡,嬸嬸在ICU住了大半年,而他們家女兒,也在那次車禍後,雙腿喪失了行動能力。

“那個名字你聽說過,她……”

此時顧錦容眼底閃過一抹糾結,“溫綺”兩個字承載了太多不愉快的回憶。臨到嘴邊,怎麽都難以說出口。

正在她還在努力做心理建設之際,唇瓣卻被一抹溫熱覆住。

是沈卿之的指.尖,遮在了顧錦容欲言又止的薄唇上,“謝謝你告訴我這些,其餘的,你不想說便可以不用說了。”

顧錦容握住覆於唇瓣的柔夷,淺淺印下一個吻,眉宇間因為沈卿之的阻止而舒展半分,卻又未能完全舒展。

她半是喜悅半是擔憂地試探,“那……你不怪我了嗎?”

“我不怪你了。”

“那你還有什麽別的想知道的嗎,比如為什麽那封信……”

“那些都不重要了,我現在相信你了。”

既然過去不是什麽美好的回憶,那便讓回憶到此為止吧。

沈卿之這會兒開始理解顧錦容不願舊事重提的心情了,有些事情,每多一次回憶,都是在反覆揭開傷疤。

其實她一直都願意相信的,只要顧錦容肯親口解釋一句,她便能自行腦補完剩下所有的原因。

沈卿之的自戀那是對於旁人,而對於真正在意之人,她很是懂得自省。

這會兒她上半身靠在顧錦容懷裏,話說得難得慢條斯理。

“之前一直以來,我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場,怨恨著你不辭而別、冷心冷血。

“卻很少有站在你的角度去想,這樣突然,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處,或是有什麽苦衷?

“或許在我內心深處,寧願相信是你拋下了我,也不願意相信是你遇到了不好的事情。

“畢竟那個時候只有十四歲的我,太無能了,如果你真的出了什麽事,我好像什麽都做不了。

“後來聽說你在M國混得風生水起,於是之前心裏那一點點隱秘的擔憂,也都隨之消散了,我就這樣心安理得地將分離的罪責全部按在了你頭上。

“這樣子的我,自私又軟弱,你還會喜歡嗎?”

她初衷是為了安慰人,將自己最陰暗真實的一面剖析在在意之人面前,待到和盤托出,又開始後知後覺地開始忐忑。

怎麽辦,這個樣子的沈卿之,好像真的很難討人喜歡。

和她小時候在顧錦容面前時,那陽光又乖巧的模樣,簡直判若兩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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